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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局下
4.3

  吃完飯,阿克送文姿坐公車後,自己才搭捷運回家。

  從板南線的市政府站到木柵線的麟光站之間共有七站,阿克在這半個小時裡,腦中只有地圖跟旅行計畫,還有一張張雜誌上美不勝收的風景相片。

  「普吉島?就普吉島吧?」阿克胡思亂想著,開心地用跑百米的衝勁一路奔上五樓,打開門,這才想起自己的生命已經闖進另一個女孩。

  阿克留在和式桌上的紙條上被畫了一個大岔。

  「阿克壞蛋!」阿克蹲著,念著紙條。

  紙條上,一顆阿福扭蛋壓著,看來這隻會讀心術的妖怪今天過得不大順。

  阿克聳聳肩,幸好今天晚回來了,才讓妖怪撲了個空。

  阿克打開電視,將及時新聞的聲音轉大,一邊洗澡。

  「記者目前在林森北路的某郵筒前,為您持續報導近一年來橫行台北地區的郵筒怪客消息,郵筒怪客在一個多月前消聲匿跡後,今天晚上又再度犯案,從鏡頭可以看見郵筒呈現半焦黑的狀態,雖然消防人員緊急灌水搶救,但裡面的信件仍付之一炬,警方表示無法判斷是否是同一人所為,或是經過模仿的犯行,警方正式圖調閱附近便利商店與社區監視器觀察是否有可疑人士------」

  阿克沖掉頭髮上的泡沫,心裡暗暗覺得好笑。

  這個被媒體冠以「郵筒怪客」的大傻蛋他已經注意很久了,與其深究這個怪客燒掉郵筒裡的信件所犯下的公共危險罪,不如想想怪客之所以燒掉信件的種種可能理由。

  阿克猜想過,郵筒怪客是一個成績欠佳的中學生,每次學校寄發成績單,怪客就會想辦法燒掉,免得屁股被父母打得開花。但這個可能性已經被阿克自己與警方推翻,因為怪客所燒的郵筒沒有一定的路線,如果是想毀掉成績單,也總該鄰近特定學校吧。

  又或者往更酷的層次去想,這位郵筒怪客是某種主義、或某種特殊哲學思想的奉行者,例如「這世界充滿太多謊言,所以乾脆通通燒掉算了」的意識形態,並且努力地實踐著。

  或是與長庚遛鳥俠一樣,郵筒怪客說不定只是打賭賭輸了,所以才常常暴走燒郵筒。無論是哪一個,比起只會打嘴砲的政客,這位郵筒怪客令人尊敬多了。

  不管怎麼猜測,這個郵筒怪客燒信件的真正理由一定更有趣吧?至少警察從燒信件的時間與地點上,根本無法研判兇手的年齡、動機、或地緣關係,說不定這個郵筒怪客只是快閃族那種後現代無厘頭主義的奉行者,他的動機就是不需要動機,甚至無所謂奉不奉行,只是純粹的即興作樂?

  無論如何,阿克自己是不討厭這位舉動KUSO的怪客。還記得去年底,快過聖誕節時,郵筒怪客一夜之間連續燒掉五個郵筒、造成許多卡片變成焦炭的節慶悲劇,成了大轟動的新聞。阿克更是笑倒在電視前,直嚷著以後若情人節快到了,每個郵筒都要派一個警察二十四小時站崗保護吧,免得許多甜言蜜語、告白情書燒得一塌糊塗,郵局被憤怒的情侶狂砸雞蛋。

  「一個月沒燒郵筒了,今天又突然暴走,難道又是什麼節日接近了?」

  阿克圍著毛巾走出浴室,蹲在電視機前,看著新聞現場裡幾個警察圍著燒焦的郵筒發愣,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。

  突然,小雪的聲音突然鑽進阿克的耳朵裡,令阿克全身觸電般跳起。

  「阿克,在錄這段語音鈴聲時,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,星爺那部齊天大聖東遊記裡,紫霞仙子說過,誰可以拔出她的寶劍就是她的真命天子,阿克,我們之間的那把寶劍是什麼呢?」

  「蝦小!」阿克大驚,這的確是小雪的聲音沒錯,而且還是從自己的手機裡發出來的。

  阿克愣住,拿起手機,那段語音鈴聲還在重複什麼寶劍什麼紫霞的,來電顯示則是小雪大妖怪的可愛自拍。

  「喂?小雪?」阿克茫然蹲下,按下通話鍵。

  「阿克,我心情不好。」小雪的聲音,好像在哭。

  「聽得出來,妳在哭嗎?男朋友還是揍了妳?」阿克搔頭。

  「不是,是你。」小雪哭著。

  「是因為我沒待在房間裡嗎?阿哈!果然如此!」阿克覺得好笑,坐在地上擦頭髮:「我跟妳說,小雪,我有喜歡的人啦,妳也知道,既然我們是好朋友就要有好朋友應該有的結界,我們可以常常去打擊場流汗,偶而吃個飯也沒關係,就是不行天天睡在一間房,這樣會讓人誤會的,了不了?」

  「你真的很壞,真的在躲我!」小雪哭著。

  「唉唉唉,還有啊,手機鈴聲是怎麼回事?我差點被妳錄的鈴聲嚇死。」阿克跪在床上,打開窗戶。

  突然,門把鏗鏗轉動,門打開。

  「誰!」阿克嚇得差點摔出窗戶。

  「手機鈴聲當然是我偷偷錄的啊!」小雪站在門口,滿臉都是眼淚。

  阿克簡直被五雷轟頂。

  妖怪,真的是妖怪!





4.4

  「所以,那個叫小雪的妖怪昨天、前天、跟大前天都還是住你那邊?」

  店長跟阿克坐在店門口吃著早餐,阿克一臉無奈,看著吃到一半的三明治。

  自從那天與文姿到等一個人咖啡吃過晚飯後,小雪好幾個晚上都藉故跑來找阿克,什麼男友在她家門口噴漆恐嚇、或是她睡到一半聽見浴室馬桶自己沖水的聲音懷疑有鬼、或是她懷疑櫃子裡有不懷好意的精靈等,總之就是哀求過夜。

  阿克能怎麼辦?

  並非一昧怯弱的他當然是再三拒絕了,但小雪總是有辦法黏在房間裡找話題黏著不走,直到阿克神經衰弱、無奈放棄為止,要不就是拉著阿克到打擊場練習揮棒,然後又說自己住的地方停水、要到阿克房裡洗澡。

  簡直就是同居了吧?在路上撿到一個奇怪的美少女回家做神祕的研究,這不是日本A片最常看見的情節嗎?這不是中年癡漢每日殷殷期盼的色情樂透嗎?但阿克只有提心弔膽的份,深怕文姿哪一天突然拎著宵夜來敲自己的門,將已經淹到膝蓋的誤會積得更深。

  到另一個男孩家住了這麼多天,小雪自也帶了幾件換洗衣褲跟自己的牙刷毛巾,但小雪還是很喜歡穿阿克的衣服睡覺。

  「妳自己不是有帶衣服?」阿克躺在地板上。

  阿克將臉埋進枕頭裡,免得看見小雪妖怪的激凸。

  「那些衣服又不是睡衣,阿克的衣服大大鬆鬆的,穿起來很舒服啊。」小雪坐在窗戶前,觸摸著略帶涼意的晚風。她身上的衣服是阿克中學時期的班服。

  「很晚了,快睡吧,別忘了妳自己也要到水族店打工啊。」阿克睏得要死。

  「說到水族店,阿克,你將這條病魚養的很好啊,看牠尾巴擺動的樣子就知道快好起起來了,你很在意我說。」小雪說。

  「生病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?只要餵牠東西吃,肚子飽了什麼病都會好起來。我媽就是這樣,以前我感冒生病,我媽就煮一大堆東西塞給我吃,我只要肚子吃撐了,燒就咻咻咻退了。」阿克的臉還是埋在枕頭裡。

  「好笨的體質。」小雪認真。

  「真不好意思啊。」阿克沒好氣。

  「對了阿克,陳金鋒跟彭政閔哪一個比較厲害啊?」小雪問,似乎還不想睡。

  「ICHIRO,鈴木一朗比較厲害啦。」阿克的頭開始痛了。

  「鈴木一朗是誰?對對對!你上次跟我說過,他是美國西雅圖水手隊的安打王,又帥又會打球,據說快破了大聯盟的單季安打記錄。」小雪自問自答。

  「對對對,破了破了。」阿克真希望立刻睡著。

  「阿克?」小雪突然爬下床,推了推阿克。

  「衝蝦小?」阿克實在不想睜開眼睛。白天跟文姿到處做問卷實在很累。

  「我喜歡跟你說話。」小雪笑嘻嘻的。

  「嗯。」阿克的臉還是埋在枕頭裡,但手指卻高高豎起大拇指,表示「知道了」。

  「我們真的在一起好不好?」小雪又推了阿克一下。

  「不好意思我有喜歡的人了。」阿克毫不留情地說,豎起食指打叉。

  「我看過有句話說,戀愛是一種,兩個人在一起快樂可以加倍,憂傷卻可以減半的好東西,如果我們可以在一起就好了,立刻就可以變得很快樂,有什麼不好?」小雪。

  「沒什麼不好啊,但就跟妳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,要快樂加倍也是跟她一起加倍,要把憂傷對半也是跟她一塊平分。」阿克困倦至極:「打住了,不跟妳聊了,妳剛剛跟我去打了兩百多球,妳是鐵金剛啊都不會想睡覺?」

  「我才想問你,你怎麼捨得睡覺?」小雪嘻嘻。

  阿克翻身而起,從抽屜裡拿出一把手電筒照著小雪。

  「幹嘛?照得人家好羞。」小雪臉紅。

  「羞個屁啦,我是想確定一下妳到底有沒有影子。」阿克切掉手電筒,倒下又睡。

  就是這樣。

  每天晚上小雪都纏著阿克聊天到天亮,從阿克最喜歡聊的職棒話題到阿克覺得沒什麼好提的童年趣事,小雪都一個勁的瞎纏,有時阿克甚至連自己是怎麼睡著的都記不起來。

  但每次醒來,小雪就消失了。

  好像一切都沒真正發生過。







4.5

  「是啊,幸好沒再發生文姿誤會我的那種意外了,不過事情繼續演變下去的話,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收尾,那隻妖怪就快變成地縛靈了。」阿克咬著三明治。

  「如果真那麼苦惱,今天晚上乾脆來住我那邊吧?我男友這幾天出差,我們可以偷情。你該試試男人的,說不定會開發出你的無限潛力。」店長說,眉毛抖動。

  「多謝,不過我跟文姿做的市調明天就要跟企劃部報告了,所以文姿跟我今天晚上要熬夜做統計分析。」阿克略有得色說:「在文姿家。」

  此時,孟學的跑車慢慢停在店門口。

  「早啊孟學。」店長笑笑,阿克連忙起身。

  孟學神色冷淡地看著坐在門口階梯的兩人,將車門關上。

  「我知道還沒到上班時間,不過,工蜂就該比其他昆蟲勤奮不是?」孟學拋下這一句,腳步不停進了賣場。

  真是個討厭的人啊,如果他也喜歡文姿的話,那我一定不能輸給他。阿克心想。

  「孟學早就感覺到你對他的威脅性呢。」店長看著孟學的背影小聲地說。

  「其實他既然條件這麼好,幹嘛不去追什麼社交名媛、包養小明星的?」阿克問。

  「文姿不比那些社交名媛嗎?」店長笑。

  「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。」阿克打了個呵欠。

  「其實孟學進賣場的時間比我晚了半年,他一進來,賣場所有人就知道他是賣場上頭通路商大股東的獨生子,從那時起我就很好奇他這個品管經理到底是幹真的還是幹假的?沒想到他一待就是三年,人雖然冷淡又屁得要命,但工作倒是做得很務實。」店長說,喝著豆漿。

  「就是連續劇裡在演的,一直想跟家裡撇清關係的那種公子哥兒嘛,一副家裡太有錢導致不快樂的臉,所以想自己出來闖一闖證明自己也有本事。」阿克下了註解。

  「或許吧,所以人家如果戀愛輸給你這種低賤的庶民、工蜂、苦力,自尊心受傷的程度可是不輕啊,小心他叫你滾蛋。」店長好心提醒阿克。

  「我倒是覺得他如果真有自尊心,就不至於叫我滾蛋啦。但我還是期望他早點去集團核心當總經理還是什麼,別老是賴在這個小地方整天擺一張臭臉給大家看。」阿克說,伸了個懶腰。

  「撇開他的身分不說,孟學的績效早就該調去總公司當職了,一直賴在這個小地方,十之八九是跟文姿有關。」店長莞爾:「別以為人家公子哥兒不懂為愛奉獻。」

  阿克不置可否。

  他必須承認,雖然他個性一向與競爭無緣,但他在學歷好、工作能力佳的孟學面前,還是不免自覺矮了他一截。

  下午,阿克與文姿到大學附近的電器行做非結構式訪談的時候,滿腦子想的,都是晚上要到文姿家跑統計,說不定氣氛好,自己能有勇氣跟文姿表露什麼,這樣就能規劃更親密的旅行了。

  阿克並非魯鈍,他知道雖然文姿看起來並非不曉得自己的心意,但對女人來說,只有曖昧的情緒往往是不夠的,把握該鼓起勇氣的關鍵時間,才能將兩人之間的關係往前更進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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