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局上
2.1

  天氣晴。

  戀愛指數,不明。

  鬧鐘響起前,阿克早就坐在床上醞釀情緒一個多小時。

  「今天要告白了。」阿克抱著趴趴熊,嘴裡含著牙刷。

  真正上場時,可不能像昨天那樣一路失敗到底啊。不過厄運這種東西就像骨牌效應,起頭一個倒栽蔥,往往導致滿盤皆輸的局面。

  「保佑我,趴趴熊!」阿克對著趴趴熊叫喊著,用力抱著,好像要將裡頭的棉花擠爆似的。

  公車上,不安的情緒似乎開始發酵,畢竟玩笑與實戰可是兩回事。阿克抱著大趴趴熊,想讓肥大的海綿稀釋緊繃的情緒。

  深呼吸,搓揉掌心,都是焦躁的汗水,昨晚留下的劃記似乎抹去大半。

  但他可是將告白地獄的次數算得清清楚楚。

  九十九。

  「再一個,再一個就百人斬了。」阿克瞥眼看著一旁拉著吊環的女孩。

  女孩笑嘻嘻正在講手機,眼神裡都是濃情蜜意,似乎不好打擾。

  再遠一點,幾個歐巴提著菜籃大聲互相寒暄,詢問哪間超市的豆芽菜最便宜。

  「不行,歐巴一個算兩個,告白過了頭要是得重算怎麼辦?不行,不能冒險。」阿克放棄,轉移注意力看著窗外。

  馬路上男男女女,有的腳步匆促,有的神色焦慮,連許多應該展顏歡笑的學生也皺著眉頭,這個世界似乎忙碌過頭了。

  不知道有多少人有閒情逸致期待戀愛,有多少人碰巧沒有煩惱的事纏身,也打算在今天跟心愛的人告白呢?

  如果今天有一萬個人準備告白,有幾千或是幾百人會成功呢?如果能事先知道關於告白或然率的答案,或許就能將成功率推算到自己身上了。

  阿克看著懷裡的趴趴熊,牠沒有嘴巴,顯然不能告訴他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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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西門町。

  這裡是女孩常去的公仔玩藝店,裡頭有最流行的夾娃娃機、大頭貼機,還有女孩最「需要」的扭蛋機,還有一個全台北市最沒本錢裸露上半身、卻老是不穿上衣的胖胖老闆。

  胖老闆正看著電視新聞,還沒到中午,記者就報導恆春的氣溫已經飆到三十七度半,這塊土地簡直快發燒了。

  「倉仔老闆,換十個十元。」女孩走到櫃台前,拿出一張百元鈔票。

  「好幾天沒看見妳了,跑哪裡玩啦?」倉仔老闆一手拿著小型電風扇嗡嗡嗡吹著自己,一手打開收銀機。

  「醫院。」女孩指著左手上的傷疤,吐吐舌頭。

  「醫院好不好玩?」倉仔老闆笑,換了十個銅板給女孩。

  「不好玩。」女孩轉身,腳步飛快。

  「祝妳今天扭到那隻胖藍貓,技安惡靈退散啊。」倉仔老闆挖著鼻屎笑笑。

  女孩蹲在一台外表最陳舊的扭蛋機前,雙掌合十默禱。

  「扭蛋之神,請賜給我無往不利的小叮噹,或是戀愛運氣一流的宜靜。」女孩睜開眼睛,投下三枚硬幣,右手一轉。

  咚。

  女孩的眼睛亮了,是個小叮噹。

  「謝謝扭蛋之神,我一定不會放過今天的好運氣。」女孩深呼吸,親親吻了圓形的扭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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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車門打開。

  陽光將剛剛下車的阿克耀得幾乎睜不開眼,阿克下意識拿著大趴趴熊擋住刺眼的陽光。頭低低,避開行人道上的一沱狗大便,卻撞上了什麼。

  「哪有人這樣走路的啊?」被撞倒的,是個綁著馬尾的女孩。

  「不好意思,我剛剛在練淩波微步......」阿克歉然,彎下腰想一手將女孩拉起。

  女孩皺眉、拍掉阿克遞出的手,將一個剛剛遺落的扭蛋拾起,小心翼翼吹著上面的灰塵,好像十分寶貝似的。

  女孩站起來,就要離去。

  阿克靈機一動,隨即打起精神。

  「同學,妳相信大自然是很奇妙的嗎?」阿克叫住女孩。

  「大自然?」女孩轉頭。

  「陽光,空氣,水,生命三元素那個大自然。」阿克比出勝利手勢。

  「你在講什麼五四三?」女孩的頭歪掉。

  「大自然很奇妙,總是先打雷後下雨不會先下雨後打雷的,所以我們這樣邂逅一定有意義,雖然我現在還看不出來,不過不打緊,國父也是革命十次才成功,不如我們一起吃個飯、看個電影,一起研究研究。」阿克亂七八糟地說完,最後還不忘露出比周星馳還白癡的燦爛笑容。

  女孩卻愣住了。

  「在妳生日的時候,會遇見一個真命天子,向妳告白。」

  地下道的奇妙預言撞進女孩烏雲重鎖、堆滿技安扭蛋的腦袋裡,發出粉紅色的幸福光芒。

  女孩從口袋裡掏出一副手銬,那手銬反射的陽光刺得阿克別過頭去。

  卻聽見喀擦一聲。

  阿克感覺手腕涼涼的,一低頭,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跟女孩的左手銬在一起。

  「手銬?」這下換阿克的頭歪掉了。

  「全名是,愛的小手銬。」女孩認真地說。













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       女孩的名字叫作小雪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       這是阿克與小雪的邂逅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       一個棒球笨蛋,與扭蛋女孩的愛情故事。








2.2

  「喂?我剛剛做的只不過是無聊男子的爆無聊搭訕,又不是性騷擾,沒必要把我銬進警察局吧!」阿克被小雪拖著走,路上行人紛紛投以好奇的眼光,讓阿克很想死。

  「我叫小雪。」小雪回頭笑笑。

  「小雪同學,可以停一停聽我說句話嗎?」阿克苦苦哀求。

  小雪依言停下腳步,用很稀奇的表情看著阿克。

  阿克這才看清楚女孩的模樣。

  稻穗顏色的短馬尾,清澈的大大眼睛,在陽光下格外有朝氣的淡淡雀斑,微翹的上嘴唇,是個高中生模樣的可愛女孩,好teen一族。

  「幹......幹嘛?」阿克有些呆掉。

  「我在等你的名字。」小雪看著阿克手中的趴趴熊。

  「阿克。」阿克直覺不想說出全名,卻也臨時掰不出假的。

  「阿克,我們不是要去看電影、吃飯,最後還要一起研究研究邂逅的意義?」小雪。

  「邂逅......的意義?」阿克呆掉。

  「就大自然很奇妙那個啊?」小雪笑。

  「不會吧,妳是認真的嗎?」阿克有點暈眩。

  「蜘蛛人二聽說很好看。」小雪想了想。

  「喂,我要上班,而且我今天要......」阿克舉起趴趴熊,說:「送一位朋友生日禮物啊!」

  小雪愣了一下,卻笑得更開心了。

  「謝謝你。」小雪順手拿過趴趴熊,在牠的黑眼圈上親了一下。

  「謝三小?這隻熊......」阿克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什麼事。

  「祝我生日快樂囉。」小雪摟著熊,心想,這位真命天子真是準備周到。




2.3

  電子賣場裡,文姿有些落寞地看著門口。

  阿克遲到了兩個多小時,也沒請假,也沒電話,難道是生病昏倒在床上了?虧她興致勃勃地期待昨夜地下道的愛情預言實現,偏偏預言的主角根本沒有現身。

  文姿看著手機,不知道道該不該主動撥個電話給阿克。

  「別著急。」店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文姿身邊。

  「我看起來很著急嗎?有什麼事好著急的?」文姿不以為然,冷淡地說。

  「那傢夥昨天特訓了一整天,大概是體力透支睡過了頭,不過放心啦,今天看妳的面相,乖乖不得了,戀愛的運氣很強喔!」店長嘖嘖說道。

  「無聊!」文姿火速轉身進辦公室,不想讓店長發現她其實笑得很開心。

  然而,孟學卻擋在辦公室前,捧著一束雪白的香水百合,自信地看著文姿。

  店長心裡暗呼不妙,阿克這小子竟讓這黃金單身漢攔了先機。

  「生日快樂。」孟學遞上鮮花,文姿淡淡收下,沒有說什麼。

  「不喜歡嗎?」孟學也不生氣。

  在這個賣場裡,身為大股東獨生子的孟學唯一沒有兇過的人就是文姿。

  當初文姿剛進賣場時,帶文姿見習一年的也是孟學,令人不解的是,文姿對孟學的態度始終冷冰冰的,沒有特殊的好感。

  「那麼少,誰會喜歡?」文姿隨口說。

  「我想也是。」孟學笑著表示同意,看著手錶。兩點整。

  賣場的自動門叮叮咚咚打開,文姿聽見身後陣陣驚呼聲。

  一轉身,十幾名不同花店的送花小弟魚貫進入賣場,朝著文姿走來,文姿根本來不及反應,懷裡,腳邊統統塞滿了她最喜歡的香水百合。

  文姿有些透不過氣。

  「每天見到妳,我才能想起自己為什麼呼吸的理由。」孟學說,還是一貫自信無比的笑容。

  文姿覺得有東西在眼睛裡打轉,但她很清楚,那些讓她視線模糊的東西不是因為喜悅而存在。她閉上眼睛,讓眼淚流下。

  「店長。」孟學將文姿輕輕摟在懷裡。

  「是!」店長這才從壯觀的花景中醒來。

  「我們兩個下午跟晚上都請假,沒問題吧。」孟學說,店長當然點頭如搗蒜。

  地下道的愛情預言像一道可怕的符咒,啪地一聲貼在文姿的額頭上。

  原來真命天子不是阿克?而是眼前這位自命不凡的男人?



2.4

  小雪大概累壞了,電影一開始沒多久就在阿克的肩膀上睡著了。

  阿克不是沒想過要偷偷閃人,但要在一個陌生女孩的身上搜尋手銬鑰匙,實在太猥褻也不禮貌,說起來也是自作自受,說要吃飯看電影畢竟也是出自自己的嘴巴。

  阿克無奈地摸著口袋裡的手機,手機的背後缺了一大塊,電池整個被小雪拔去了。

  「看電影不能講手機,跟漂亮的女孩子看電影,更是要百分之一百的專心。」小雪在睡著前是這麼說的。

  所以阿克連一通簡單的簡訊都無法傳出去,只看著應該在文姿手中的趴趴熊,躺在身邊這位怪怪的美少女懷裡。

  幸好電影很好看,大概是阿克看過的電影裡排行前五的好片吧,所以電影開演十分鐘後,觀眾的大笑聲就奪走了這個棒球笨蛋試圖想跟觀眾借手機的力氣。

  而小雪一直到電影快結束時,才在最後一場感人的愛情戲中醒來,然後以光速哭得淅哩嘩啦。

  「怎麼辦?」小雪哭著。

  「什麼怎麼辦?」阿克慌了。

  「這麼好看我前面都沒看到怎麼辦!」小雪哭得很慘:「你怎麼都沒叫我起來看?你一定是故意的,從一開始就打算跟我看兩場電影對不對?」

  「兩場!」阿克完全當機,覺得踩進陷阱的不是小雪而是自己。

  十分鐘後,電影散場,但小雪卻銬著阿克,兩人一前一後出現在電影史瑞克二的等候區。

  「大小姐別玩死我了,我今天真的有事啊,如果我不能趕回公司,我的人生恐怕就飆出軌道了!」阿克的靈魂搖搖欲墜。

  「你這樣說真失禮,好像跟我在一起很痛苦似的。」小雪搖搖頭。

  「至少把手機電池還給我吧?」阿克哀求。

  「挪!」小雪拿出她的手機,將電池毫不猶豫地拆下,遞給阿克。

  「我要的是我的!」阿克解釋。

  「你的我保管,我的你保管,約會的時候都要一心一意,很公平。」小雪說。

  阿克悶透了,索性放棄,讓由小雪將自己拉去買爆米花桶。

  「跟我約會,就讓你這麼不開心啊?」小雪嘟起嘴。

  「不是,只是......我們根本就不熟,而且我又是爛A片裡純情羞澀一輩子都沒福分碰女人的那種小男生,妳這樣讓我很困擾。」阿克捧著兩個大爆米花桶,看來晚飯是不用吃了。

  「真命天子又不是陌生人。」小雪咕噥。

  「什麼真命天子?妳連我的名字都只知道阿克兩字就跟我來看電影,我當然是陌生人,跟陌生人約會是很危險滴,被賣掉怎麼辦?」阿克振振有辭。

  「只有兩個字不行嗎?好吧,我叫小雪,蘇曉雪,曉是破曉的曉,不過我喜歡小一點的小。」小雪自我介紹。

  「我叫阿克,克難的克,克服的克,巧克力的克,全名是李麥克,不過不是開霹靂車那個李麥克。」阿克碎碎念著,其實他才不是叫李麥克,他叫李克,就兩個字。

  「你蠻喜歡說廢話的耶。」小雪笑了出來。

  「小......小雪,既然我們都自我介紹過了,就不算是陌生人了,可不可以解開手銬?我又不會逃跑。」阿克提議,搖晃著手上吸引眾人異樣目光的手銬。

  「幸福都是這樣鬼鬼祟祟的,不抓緊一點,很容易就溜走了。」小雪反而高高舉起左手,向周圍的人展示與阿克愛的小連結。

  阿克羞愧地低下頭,完全想不出擺脫這個古怪女孩的方法。

  此時,有一雙敏感的眼睛,正站在十公尺外看著這一切。

  「阿克?」文姿不能置信。

  這是怎麼回事?趴趴熊被一個笑嘻嘻的馬尾女孩給抱住,而那個呆理呆氣的阿克與馬尾女孩親暱地銬在一起,一副初戀小情人的樣子。

  「要進場囉!」孟學拿著一桶爆米花跟兩杯可樂走過來。

  文姿深深吸了一口氣,接過一杯可樂。

  「對不起,剛剛櫃台那邊人很多,妳沒等太久吧?」孟學問。

  「不會。」文姿淡淡回應,將手輕輕靠在孟學的手背上。

  孟學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小信號,毫不猶豫握起文姿的手,雖然他也不曉得文姿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,釋放出他夢寐以求的訊息。

  「我喜歡妳。」孟學握緊文姿的手。

  「我知道。」文姿能說的,就只有這三個字。

 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剛剛那一幕,她的眼睛也無法從遠遠前面那對,輕靠在一起的小情侶上挪開。

  幾分鐘後,戲院裡所有人被史瑞客二搞笑的劇情逗得哈哈大笑時,文姿卻捧著肚子笑到流眼淚,流個不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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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而阿克身邊的小雪,又再度睡著了。

  戀愛需要的運氣,在一次不該出現的地下道錯身中,似乎被頑皮的邱比特給徹底掉包了。

  「妳確定要睡覺!」阿克推推身邊的小雪,相當無奈。

  「噓。」小雪將食指擺在唇上,睡得很香甜。


二局下
2.5

  看完了電影,依照約定,還得吃個飯才能擺脫眼前的纏人女孩。

  等一個人咖啡,台北分店。

  大概是受到了店名的吸引,兩人來到這間沒有人認識的咖啡店,阿克隨意點了飯吃。

  「電影看完了,飯也正在吃,小雪,妳家往哪個方向?等一下送妳坐車,從此一拍兩散。」阿克用左手扒著燴飯。

  「這間店的菜單好特別喔,上面的咖啡選單寫著隨便點隨便做,真的可以隨便點嗎?」小雪研究著菜單,好像沒聽見阿克說的話。

  「我哪知道,這又不是重點。」阿克嘆氣:「手機電池可以還給我了吧,挪,這是妳的手機電池,不欠妳了。」將小雪拆給他的電池放在桌上。

  「服務生!」小雪舉手,連帶舉起阿克被銬住的右手,阿克真想拿個什麼東西砸死自己。

  一個高佻的女服務生走過來,嘴裡還叼了支筆。

  「這裡什麼咖啡都有嗎?」小雪問。

  「上面都說了隨便取名隨便做,不保證好喝但保證貴是一定的。」女服務生頓了頓,看了看手銬,說:「剛剛從監獄逃出來嗎?」

  「不好意思,其實是我被綁架了。」阿克忍不住碎碎抱怨。

  「我在跟美女講話的時候,最討厭男人插嘴了。」女服務生指著阿克面前的燴飯,說:「你這盤飯的錢乘以二。」

  阿克大驚,遇到奇怪的黑店了。

  「我叫阿不思,這位小姐?」女服務生淡淡地問。

  「小雪。」小雪笑笑:「我要一份真命天子之愛情咖啡,他要一份永摯不渝之愛情咖啡。」

  「等等,我才沒有要一份什麼永......」阿克慌張阻止。

  「沒問題,馬上來。」那位叫阿不思的女服務生轉頭就走。

  阿克看著小雪,她笑嘻嘻地看著阿克,沒有迴避他忍耐快到極限的眼神。

  「阿克,你不帥。」小雪說。

  「我也跟我媽說過了,她說她生了就算數。」阿克沒好氣地說。

  「不過你有顆很善良的心。」小雪認真地說:「一般人被我這麼亂纏,早就失去耐心,即使要把我拖進警察局或是毒打一頓,也不惜將手銬給打開,可是你不一樣,陪我看了兩場電影,我睡著了你也不生氣。」

  阿克被小雪的眼睛看得很不自在,只好低下頭去扒飯。

  其實他怎麼可能不生氣?他只是不習慣生氣,現在被小雪說他善良,之後要發作只怕更難了。

  「所以,阿克,看這邊。」小雪拿起手機,將背後的鏡頭對準阿克。

  喀擦。

  「照我像做什麼?萍水相逢的留念嗎?」阿克動念,其實這樣的萍水相逢要是別發生在文姿生日,回想起來也挺有意思的。

  「不是,是要傳給我的前男友,告訴他我交了一個好男人,他會保護我,愛惜我,不讓我受委屈。」小雪頓了一下,繼續說:「然後叫他去死。」手指按著手機鍵盤。

  「原來妳是跟男朋友在嘔氣。」阿克反而鬆了口氣:「我一直覺得奇怪,我這麼白爛的搭訕法怎麼可能釣到妳這麼漂亮的女生,原來妳是想藉跟我約會讓男友吃醋。」

  小雪搖搖頭,放下手機。

  「一個在我自殺住院時,還會在外面跟女人糾纏不清的爛男人,一點也沒什麼好戀棧的。」小雪露出左手腕上的傷疤,那傷疤一直被手銬遮住,阿克自然沒有注意。

  「那妳對我......」阿克愣住。

  服務生阿不思端著盤子走近,遞上兩杯模樣奇趣的咖啡。

  「小雪,妳的真命天子。」阿不思優雅地為小雪攪拌咖啡,叮叮噹噹十分好聽。

  小雪嚐了一口,露出滿足的表情。

  「奶泡好醇,還有巧克力的小顆粒藏在奶泡下面上不來,不過巧克力有些苦澀。」小雪又喝了口,臉色更是驚喜:「下面沈了好濃的蜂蜜,卻不會太甜,好香好濃,跟巧克力顆粒混在一起一點也不奇怪,巧克力也不苦了。」

  「這就是真命天子。」阿不思優雅地說:「給人溫和的第一印象,剛開始相處時卻會讓對方嚐到苦澀,過了很久兩人才會了解到,回憶瀋澱了甜蜜的一切,之前的苦澀也會變成人生最香醇的一部份。」

  小雪舔著嘴唇上的奶泡,嘆道:「真捨不得喝完。」

  阿不思只是微笑不語,也許她還是個愛情哲學家吧。

  「說得那麼多,真有那麼好喝?」阿克忍不住拿起眼前的「永摯不渝」端詳再三。

  這咖啡沒有奶泡載浮其上,黑沈沈的,一點清澈的感覺都沒有,觸碰杯子,還是燙的。阿克深呼吸一聞,卻絲毫沒有咖啡的味道。

  「難道是反璞歸真的化境?沒有咖啡香氣的咖啡?」阿克嚐了一口,眉頭登時揪了起來。

  這味道好熟悉,但可以肯定,這絕對不是咖啡!

  「等等!這是燒仙草吧!」阿克叫住正轉身的阿不思。

  阿不思回頭,沒有迴避阿克質疑的眼神。

  「是啊。」阿不思直接了當。

  「是啊?是啊什麼!」阿克震驚。

  「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永摯不渝的愛情,只有看起來很像,但骨子裡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的東西。所以,當然也沒有這種咖啡,只有看起來很像,喝起來卻是兩回事的燒仙草。」阿不思邊說邊回到了櫃台。

  「喂!那這杯燒仙草多少錢啊!」阿克大聲問道,聲音都在顫抖。

  「三百六,喝不完罰兩倍。」阿不思淡淡地講解完畢。

  「太貴了吧!」阿克尖叫。

  「給你這個夢,還算很便宜了。」阿不思點了根煙。

  小雪笑得很開心,阿克卻完全傻住。

  今天果然是被奇怪的愛情綁架了。






2.6

  等一個人咖啡店附近,市政府捷運站前。

  「你自己一個人住嗎?」小雪問。

  「嗯,我老家在南部,退伍後一個人在台北租房子工作。」阿克反問:「妳呢?等一下要坐到哪一站?」他心想,是時候結束這場惡夢了。

  「木柵線的科技大樓站,你呢?」小雪說。

  「木柵線的麟光站。」阿克說:「手機電池。」伸手。

  小雪從包包裡拿出從阿克手機拆下的電池,阿克接過,立刻裝上手機。

  「妳不會差一點忘記還有手銬吧。」阿克又晃晃右手。

  「我想去你那邊坐一下。」小雪說。

  「不行,我今天晚上有事,別囉唆了快把手銬給打開。」阿克果斷。

  「你看。」小雪將自己的手機拿給阿克看。

  彩色螢幕上是封打開的多媒體簡訊,上面是一個兇惡男子的照片,下面一行字寫著:「婊子,敢叫我去死?信不信我過去扁妳一頓!」

  「他是誰?幹嘛要揍你?」阿克不解,將手機還給小雪。

  「他就是我前男友,暴力中毒的小流氓。」小雪眼睛含著淚水:「都是我跟他炫耀你的存在的關係,這下完蛋了,他一定會去我家等我,把我揍死。」

  「不會吧?小兩口吵吵架,犯不著動手動腳的吧?」阿克隱約覺得大事不妙。

  「他一定會把我剁成八塊,然後丟到八個地方,就跟他對待以前女友的手段一樣。」小雪突然哭泣,蹲在人行道上,阿克不得不跟著蹲下。

  「以前的女友?一樣的手段?」阿克感到荒謬。

  突然,小雪的手機響了。

  小雪接了起來,躲在一旁不知道碎碎念些什麼,但阿克可以清楚看見小雪的臉色充滿了驚恐。應該是那個兇殘的男友吧?

  「阿克,殺人兇手要跟你說話。」小雪突然將手機拿給阿克。

  阿克躊躇了一下,耐著性子接過。

  「喂?」阿克不明局勢,說不定小雪剛剛是在話唬爛。

  「操你個大機掰!你叫什麼名字!混哪裡的!大哥是誰!有沒有種出來跟我單挑!敢動我的女人你是嫌小鳥太長是不是!」電話那頭的劍南罵的兇狠,果然是訓練有素的彆三。

  「除了最後一句有點創意,其他都是抄電視上的耶?」阿克挖鼻孔,哼哼哼哼。

  「幹!你算什麼東西竟敢跟我嗆!你大哥是誰還不快給我講出來!」劍南破口大罵,身為彆三的他相當在意對方的靠山是哪位。

  「我大哥是賞金一億的海賊王蒙奇. D魯夫,你自信打得過他的橡膠拳的話,今天晚上兩點半,二二八公園靠門的公共廁所見,不砍不散。」阿克掛掉手機,卻見小雪臉色更驚懼了。

  比起電話那頭遙不可及的流氓,近在眼前的小雪真是一枚走路核彈。

  「阿克,你的住址可不可以給我,我想在死前哀求我前男友,貼張郵票在我的額頭上快遞給你,讓你永遠記住我可愛的模樣,讓你永遠都忘不了今天我們有過一次美好的約會。」小雪哭得很淒厲,拿出手機要記下阿克的住址。

  「好了好了!越說越遠了都扯到外太空了,妳到底想說什麼?」阿克無可奈何,他可不想收到一顆貼著郵票的頭。

  「收留我一個晚上。」小雪擦著眼淚。




2.7

  阿克的房間不怎麼亂,因為他是個很簡單的人。

  小小七坪大的房間裡,除了一張靠窗的床、一個不大不小的衣櫃、一盞橘色小檯燈、一台幾乎只用來看新聞與職棒轉播的電視外,就是幾本散落在地的旅遊雜誌跟一些破舊的棒球用具。

  地上矮矮的和式桌上,放了一張阿克與文姿的旅遊合照,蓋著照片的玻璃擦得閃閃發亮。

  「好熱喔。」小雪脫下鞋子,迫不及待跳上榻榻米,用手搧著風。

  「是很熱,早知道就買顆大西瓜回來吃。」阿克說,趕緊脫下鞋子,免得被小雪拖倒。

  小雪蹦蹦跳跳的,好奇地東看西瞧。

  「陳金鋒的簽名球耶!」小雪在書櫃上發現一顆端坐在架子上的棒球。

  這顆棒球雖然有些破損,卻有藍色的麥克筆題字其上。

  小雪小心翼翼拿起簽名球,卻發現鋒字被塗改過,底下有一層厚厚的立可白。

  「那是我自己簽的,本來我還以為鋒是山峰的峰,後來發現了才改過來。」阿克看著與小雪之間的手銬,剛剛搭捷運時真是丟臉死了。

  小雪笑嘻嘻地從口袋裡拿出鑰匙,喀擦一聲打開手銬,阿克活動手腕,總算是鬆了口氣。依照今晚的驚恐程度,如果這小妮子竟然說鑰匙不見了也不奇怪。

  「好好笑喔,幹嘛自己簽陳金鋒的名啊!」小雪把玩著球。

  「那還用說,我想要陳金鋒的簽名球可是拿不到,乾脆自己簽。只要有心,人人都可以是陳金鋒。」阿克打開窗戶,讓夏天的涼風吹進來。

  小雪將趴趴熊放在角落,踩在床上與阿克一齊看著窗外。

  「阿克喜歡棒球。」小雪說,看著阿克粗厚的手掌。

  「一般般啦。」阿克看著手掌上的繭,那可是他常去打擊場練習揮棒的成果。

  「我第一任男友是棒球好手喔,最後還得到大聯盟的測試邀請。」小雪跳下床。

  「真的假的?哪一個?」阿克驚訝。

  「假的。」小雪呵呵笑。

  「無聊。」阿克沒好氣答道。

  阿克從床底下拉出一箱保久乳,說:「我這裡沒冰箱,所以都喝水跟保久乳,不介意吧?」

  小雪沒有說話,看著和式桌上的照片,嘟起嘴,指著照片。

  阿克拿著兩罐巧克力保久乳蹲在一旁,遞了一罐給翹嘴的小雪。

  「喔,那是我跟我喜歡的女孩去年一起去花蓮旅行的照片,她雖然很兇,可是很漂亮吧?其實呢,我今天本來是打算跟她告白的,為了告白成功,從昨天下午開始我就卯起來搭訕,我們店長說,如果能連續搭訕一百個女孩,就可以得到勢如破竹的告白勇氣,所以囉,這就是我們今天邂逅的真相。」阿克幫小雪插下吸管,一講起文姿他就高興起來。

  「原來誤打誤撞的,我們兩個就在一起了,這個女的還真是我們之間的紅娘。」小雪恍然大悟。

  「這是什麼結論啊?」阿克忍不住笑了出來,這個女的還真幽默。

  「你都帶我回家了,孤男寡女共處一室,不是在一起是什麼?害小雪好大心。」小雪天真無邪的表情。

  「大什麼心,是妳哭著哀求我收留妳一晚的耶!」阿克大驚。

  「巧克力奶好好喝。」小雪吸著吸管,豎起大拇指,完全忽略阿克說的話。

  阿克大駭,這女孩該不會是一意孤行的妖怪吧!

  「小雪很累,要睡了。」小雪打呵欠,將乾癟的利樂包放進垃圾桶裡。

  「等等!我還有話沒說完!妳完全誤解我的意思!」阿克伸手過去拉小雪。

  「太快了。」小雪搖搖頭,逕自爬上阿克的床。

  「太快什麼?」阿克不解。

  「我們才剛剛在一起,還不到可以在室內手拉手的進度,更不到我用身體付房租的階段。我睡床,你睡地板。」小雪正色說道,這番話更嚇得阿克的手像觸電般縮回。

  燈熄了。

  阿克睡得離床遠遠的,深怕被冠上「人面禽獸」的雅號,然後登在蘋果日報的頭版。

  但阿克卻睡不著。

  他的心裡掛念著文姿生日,他不得已缺席,可是手機裡卻沒有任何文姿留下的簡訊,難道她的生日裡,他是可有可無的盲腸。

  阿克側著身子,慢慢輸入:「文姿,生日快樂,請原諒我今天有事耽擱了,明天我一定將生日禮物補上。」

  小雪翻來覆去,好像睡得不頂舒服。

  「這裡這麼熱,怎麼連電風扇跟冷氣都沒有啊。」小雪受不了地坐起,將涼被踢到腳邊。

  「窗戶才開不久,慢慢的就會涼起來啦。」阿克說。

  「你不怕蚊子?」小雪。

  「這裡五樓耶,蚊子還沒飛上來就喘死了。」阿克。

  小雪看著窗外陽台外的月光,好像有什麼事沒能想起。

  「我今天忘記買蛋糕了。」小雪突然嘆氣。

  「今天真的是妳生日?」阿克狐疑。

  小雪沒有立刻回話,只是一直看著月光。

  風吹來,真的還蠻涼快的。

  「阿克,你轉過扭蛋嗎?」小雪看著阿克,阿克不知所措。

  「轉扭蛋做什麼?我不收集那種東西。」阿克直說。

  「我相信,每個人都有一種專屬於自己的運氣占卜法,而屬於我的,就是快要銷聲匿跡的小叮噹扭蛋。」小雪靜靜地說。

  「聽不懂,再說,妳怎麼知道那是專屬於妳自己的占卜法?」阿克有些好奇。

  「兩年前我媽媽生病住院,有一天我在醫院附近無聊轉了顆扭蛋,結果打開來看,是個技安,當時我右邊的眼皮抽動了幾下,我心中隱隱覺得不安。」小雪頓了頓,淡淡地說:「結果我回到醫院,我媽就陷入昏迷,當天晚上就過世了。」

  「會不會只是巧合?」阿克小心翼翼地問。

  「三年前,我跟我第一任男朋友交往,他是我高中國文老師。」小雪幽幽地回憶:「有一天下課,我們在西門町約會,吃完飯轉個扭蛋玩玩,打開,還是個技安。」

  「結果呢?」阿克問。

  「結果第二天校長收到黑函,我們的師生戀終於爆發,我男友只好自動辭職維護冒名奇妙的校譽。」小雪平淡出奇的語氣,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:「然後我們就莫名其妙地分手了。」

  「真有點邪門。」阿克同意。

  「後來我慢慢用每天轉到的扭蛋角色對照一天的運氣,發現轉到技安就代表厄運臨頭,轉到阿福就代表會犯小人,轉到大雄就代表今天我需要貴人相助,轉到宜靜就代表今天有戀愛的運氣。」小雪看著手中的小叮噹扭蛋:「而今天,就在遇見你的前一分鐘,我扭到了,代表無限好運的小叮噹。」

  「免費看了兩場電影,吃了無數爆米花,凹了一頓晚餐,最後還被好心人收留過夜,的確是無限好運啊。」阿克打了個呵欠。

  「我想,遇見你,一定有很重要的意義。」小雪認真無比:「就像在棒球比賽快結束時,第九局,兩人出局,身為最後一名打者的我面臨最關鍵的場面時,你突然變成投手手套裡最後那一顆球一樣。」

  「越講越奇怪了,什麼第九局?什麼我變成球?」阿克覺得有些頭暈。

  「我人生裡,已經錯過了兩次重大的好事,遭遇三次可悲的壞事,換算成棒球比賽裡的術語,就是兩好球三壞球的局面,而你,既然是在小叮噹扭蛋之神的祝福之下與我相遇,就一定是我所能把握的,最後一顆好球。」小雪看著躺在地上的阿克,一個善良又耿直的大男孩。

  「也是我絕不能再次錯過的幸福。」小雪的臉龐在銀色月光下,格外的清麗皎白。

  美得,讓阿克瞧得都呆了。

  「把人生比喻成棒球怪怪的,不過,小雪,如果再一記壞球的話,就輕鬆保送上壘了。」阿克試圖找出更好的解釋。

  「阿克,再沒有別的打者了。一旦被四壞球保送上壘,人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。」小雪深深地說,然後躺下。

  過了許久,小雪一句話也沒有再說,想來是睡沈了。

  然而阿克還在咀嚼小雪說的話。小雪的人生哲學隱含在自我詮釋的扭蛋裡,雖不切實際,卻又帶著點悲傷的荒謬,帶著點與她年齡不相襯的自我幽默。

  「小雪,加油。」

  阿克說,然後也睡著了。


三局上
3.1

  早上阿克醒來時,小雪已經不在了。

  有那麼個幾秒的時間,阿克看著空盪盪的床,懷疑昨天發生的奇幻邂逅是不是真的。

  「怎麼連一張說再見的紙條都不留?」

  阿克一邊刷牙,一邊尋找小雪昨晚存在於房間的所有蛛絲馬跡。

  垃圾桶裡有兩只被壓扁的保久乳利樂包,折好的涼被,枕頭上一根細細長長的頭髮,被移動過的「偽」陳金鋒簽名棒球。共計四個。

  「還真有點他媽的悵然所失。」阿克漱口一邊想,自己也沒有她的手機號碼,否則一個月出來聊一聊、「各付各的」,似乎也不錯。

  阿克笑笑,自己似乎希望她的人生能越來越好,雖然只是一場各自誤判的萍水相逢。

  阿克擡起頭,看著浴室鏡子,這才嚇了一大跳。

  額頭上有一個用口紅畫的愛心,還塗滿!

  「馬的!」阿克罵道。


3.2

  一進到賣場,就遇到滿臉困惑的店長。

  「你昨天跑哪了?手機也不開,我怕你因為蹺班被孟學罵,所以還幫你簽了假單,你可別自己穿幫了!」店長一向是站在阿克身邊的。

  「謝了,我昨天碰到妖怪了,所以被封印在奇怪的世界裡跑不出來。」阿克穿上員工制服,很快將自己昨晚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。

  店長專注聽完,並沒有露出「聽你在放屁」的表情。

  「原來如此。」店長點點頭。

  「就這四個字?原來如此?你不覺得荒唐我都覺得不可思議,要是別人跟我說我是鐵定不相信的。」阿克自嘲,看見文姿遠遠走進辦公室。

  「對了,昨天文姿的生日......」阿克囁嚅道。

  「孟學果然跟她告白了,還送了好幾束香水百合,文姿感動得差點就哭了!」店長嘆道,拍拍阿克的肩膀:「你跟文姿之間啊,就是缺了點愛情的運氣。」

  「愛情的運氣?那是什麼?能吃嗎?」阿克堅定地說:「愛情是靠努力的,如果一切都講運氣,愛情還有什麼好感人的?」

  「嘖嘖,你這小子從哪裡背來的句子。」店長笑笑,招呼客人去。

  阿克想,無論如何都要跟文姿澄清誤會。一有這個念頭,阿克毫不猶豫走向賣場深處的辦公室。

  辦公室裡,文姿正在跟賣場總經理做簡報,阿克只得站在門口等待。

  簡報的內容似乎是賣場跟上遊的電器公司下單的數字有誤,造成超額進貨了一百台冷氣機。但上遊公司依照合約,只能接受三十台冷氣的全額退貨,其餘七十台賣場本身得自己消化。而文姿正是擬定一套全新的冷氣銷售企劃,打算在一個月內解決冷氣機的庫存壓力,畢竟夏天只剩下兩個多月,接下來就進入砍價猛烈的秋天了。

  「在窗型冷氣約佔五十台,小型分離式冷氣約佔二十台的情況下,這個數字約與原先賣場庫存的比例相符,我認為雖然時間上有壓力,但仍要從走訪各大賣場如愛買、家樂福、大潤發、順發、燦坤等,當然也包括路邊的隨機抽樣訪談,實地對冷氣消費者進行問卷訪談,了解消費者與潛藏消費者購買冷氣關鍵的考量因素在哪裡,才能做出最精準的特別企劃。」文姿有條不紊地解釋,阿克在門外暗自讚賞著。

  「很好,那麼你估計需要多少時間可以完成問卷調查?」賣場總經理問。

  「問卷我已經擬定好了,請總經理過目。總共需要兩百份有效問卷,大約三到四天時間去進行,如果可以從賣場調派一個門市人員跟我合作,包括最後的統計迴歸模型的建立,共須五天的時間。」文姿說,將問卷放在賣場總經理桌上。

  總經理點點頭,看著品管經理孟學,示意他給點意見。

  「很好,就這麼做吧,至於跟文姿合作問卷的人選,我想從一般的門市銷售人員中調派並不適當,依照我自己......」孟學正想毛遂自薦時,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,阿克衝了進來。

  辦公室所有人錯愕地看著闖入的阿克。

  「我!」阿克舉手,滿身大汗。

  「你什麼?」賣場總經理瞪著他。

  「我想跟文姿一起做問卷!」阿克緊張地說:「我想向文姿學姊多多學習,我想對將來實際銷售相關產品時會有宇宙戰艦那麼大的幫助,所以請讓我參加這次的市場調查。」

  所有人聽了阿克這番不三不四的自薦,都笑了出來。

  「文姿?」賣場總經理笑著,示意文姿自己決定。

  文姿冷冷地瞪著阿克,阿克心中強烈的不安......

  糟糕!昨天我的缺席,文姿真的生氣了!

  「你會統計軟體嗎?」文姿冷冷地問,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卻早就知道。

  「會!在大學的時候,我一共有三個外號,一個叫統計軟體超人!一個叫不可思議的統計學魔人!一個叫宇宙統計協會會長!」阿克胡言亂語,其實他連統計軟體的名稱都叫不出來。

  「就他吧。」文姿收拾著文件,冷冷的。



3.3

  汽車引擎蓋上的熱氣將街上空氣扭曲變形,城市的上空一片無瑕的藍。

  連雲都給烤散了。

  到了下午五點這熱氣還被困鎖在台北這個盆地裡,反覆地蒸著這城市,蒸到阿克恨不得背一台冷氣邊走邊吹。

  地球快毀滅了嗎?阿克胡思亂想著。

  「後悔了嗎?還是待在賣場比較涼快吧。」文姿淡淡地說。

  那表情、那語氣幾乎回到了一年前,她剛帶阿克實習時兇巴巴的模樣。

  「沒這回事。」阿克笑嘻嘻地,幫填問卷的路人撐陽傘。

  幾個小時了,從中午做問卷到下午五點,這還是文姿第一次開口跟他說話,其餘的時間,阿克就是一股勁重複說著昨天發生的荒誕故事。

  其實文姿早就相信阿克了,相處了一年,她深知阿克這傢夥的個性。

  阿克就像一個只會投快速直球的硬漢,不管打擊者揮了幾次全壘打,他還是無法投出勾引打者亂出棒的變化球。阿克就是如此耿直。所以阿克編不出這麼荒唐的故事,何況那個手銬,她昨天是親眼見過的。

  但文姿還是有些生氣。她氣阿克為什麼不強行將手機電池搶回來,為什麼不強行拖著那個叫小雪的怪女孩到鎖店,把那副怪異的手銬給打開,更氣阿克為什麼不拒絕那怪女孩要求庇護一晚的可笑要求。

  「文姿,我已經可以一個人做問卷了,妳不用在我旁邊示範了。」阿克指著對街一間便利商店,說:「妳到裡面吹冷氣休息一下,翻個雜誌吧,我做好街頭部份的問卷後再去找妳,然後一起吃晚飯。」

  阿克笑嘻嘻地,他的體貼一直跟別人的體貼不一樣。

  阿克的體貼,是發自內心的關心,是「阿克關心文姿」,而不是「阿克想讓文姿覺得他關心她」。兩者看似只是字句上的重新組合,卻有著本質上的不同。

  「不用了,兩個人一起做,速度快兩倍。」文姿冷冷說,背著阿克的臉卻笑了出來。

  其實,要是阿克是那種會強行將手機電池搶回來、強行拖著那個叫小雪的怪女孩到鎖店把手銬給打開、拒絕庇護一晚的那種男孩,她恐怕也不會喜歡上阿克。

  要知道,帥氣的男孩滿街跑,才華洋溢的男人不會少,多金的男人個個老,狗腿女人的滑舌不可靠。像阿克這種無法阻止自己善良特質作怪的男孩,卻是大海一帆。

  「文姿妳真好。」阿克笑笑。

  「好什麼?你欠我的禮物呢?」文姿瞪著阿克。

  「啊!忘記帶來!」阿克傻眼,今天早上匆匆出門,竟然忘了把趴趴熊帶上!

  「也好,再欠我一個蛋糕。」文姿冷冷地說:「昨天我一口蛋糕都沒吃到,自然著落到你頭上。」

  「嗯,沒問題!那今晚我們就啃蛋糕當晚餐吧!」阿克笑笑,自然高興的不得了。

  一小時後,兩人終於做完今天份量的問卷,於是到糕點店裡挑了一個文姿最喜歡的黑森林十二吋蛋糕。

  「妳愛吃這麼甜的蛋糕,身材還這麼好。」阿克嘖嘖稱奇。

  「蛋糕到哪吃的好?」文姿故意這麼問,看著街上遠處。

  「我知道有間店可以帶蛋糕進去吃,就在附近而已。」阿克提議。

  「好,那我的生日禮物呢?」文姿伸手。

  「不是說我忘記帶出來了嗎?」阿克不解。

  「所以呢?」文姿又開始生氣了。

  「所以......我明天再拿給妳?」阿克試探性地問。

  「為什麼不今天去你家拿?」文姿有些著惱。

  這傢夥真不會把握機會,非要女孩子將球做得這麼沒有面子麼。

  「我家?我家沒冷氣也沒電風扇,現在回去一定超熱,要是在裡頭點火柴,說不定砰一聲就會大爆炸!」阿克老實說,不好意思地傻笑。

  「那趴趴熊呢?你說的那間店正好放著要送給我的趴趴熊嗎?」文姿快臉紅了,這老實頭竟然逼她自己說出那些話。

  「對喔!好啊,那就去我家吧!」阿克恍然大悟,文姿簡直氣結。

  阿克拎著蛋糕,指著前面說:「好巧,我家也在附近,前面拐個彎、再拐個彎就到了。」

  文姿瞪了他一眼。

  這一點都不是巧合,那是文姿早就從員工資料中得知阿克的住處位置,於是故意挑了間距離阿克家很近的蛋糕店。

  接近愛情蠢蛋的好男孩,正需要這樣聰明的女孩搭配。





3.4

  阿克家在五樓,沒有電梯。

  所以阿克足足有五層樓梯的時間慢慢發現,跟自己喜歡的女生逐漸靠近自己房間,所代表的意義。

  到了第三樓,阿克想起自己還沒跟文姿告白,他的背上突然冒出大量的汗漿。

  到了第四樓,阿克很想打電話給店長,及時問問他的意見,譬如今晚是否適合告白這類的問題。於是阿克停下腳步。

  「怎麼了?你家不是住五樓?」文姿問。

  「我......我想打電話給店長一下。」阿克有些侷促。

  「打給他做什麼?」文姿不明白,這兩個人最近在中午吃飯時老是鬼鬼祟祟的。

  「我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跟妳說,所以,我......我想打電話問他一下。」阿克慌亂的時候,連謊話都沒辦法編。

  「你,有話要跟我說就跟我說啊,幹嘛問店長。」文姿居然也感到緊張了,耳根子漸漸發燙。

  不論她再怎麼用精明幹練這四個字掩飾,她終究還是個期待戀愛的小女人。

  「嗯,說得也是。」阿克的臉都紅了,轉身繼續走上樓梯。

  到了五樓,阿克小租屋的門前。

  「文姿,我......」阿克的聲音有些顫抖,站在門口,在背包裡搜尋著鑰匙。

  「有話,進去再說吧。」文姿深呼吸。

  難得的,她緊張得有呼吸不順。

  這是幸福的預感吧?她心想,左手食指跟拇指搓得好緊。

  「嗯,進......進去再說。」

  阿克好不容易找出鑰匙,但還沒將鑰匙插進門鎖內時,門把卻自己慢慢轉動起來。

  兩人訝異地看著門漸漸打開,一個可愛的女孩站在門後,揮揮手。

  「聽到腳步聲,就知道你回來了,阿克。」是小雪。

  小雪笑得很開心。

  阿克在瞬間呆立成石膏像,文姿更是完全愣住。

  文姿的眼角瞥見小雪的背後,和式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蛋糕,蛋糕上燭光搖曳。

  「妳......妳怎麼......」阿克結結巴巴,眼前幾乎一黑。

  「帶朋友回來也不先跟我說一聲,我好把房間收拾一下呢。」小雪輕聲埋怨。

  阿克感覺到,一種接近靈魂的東西好像要從自己的鼻孔噴出去了。

  「我明白你要對我說的話,可以了。」文姿淡淡地說,轉身下樓。

  阿克想衝下去喚住文姿,卻聽見手腕上一聲喀擦。

  那聲音很熟悉,彷彿昨天也聽過了的那麼熟悉。

  「愛的小手銬,親愛的。」小雪笑嘻嘻舉起手,阿克也舉起手,不得不的那種。

  「親愛的個大頭鬼,妳怎麼進來的!快把手銬打開!不然我朋友會誤會的!」阿克大叫,文姿的高跟鞋聲卻漸漸急促,快消失在這棟樓裡。

  阿克管不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界限,倉促地往小雪裙子上的口袋摸去。

  「你幹嘛吃我豆腐!」小雪急忙閃開,但阿克可是跟她銬在一起的連體嬰,兩人在地板上滾個不停,僵持不下。

  「快把鑰匙交出來!」阿克快生氣了,小雪只好掏出一把鑰匙,高高舉起。

  「說你愛我!」小雪說道,將鑰匙握在掌心裡。

  「不要!」阿克伸手要扳開小雪手掌,想搶走鑰匙。

  「那就跟它說再見!」小雪大聲說道。

  「什麼?」阿克愣住,只見小雪將鑰匙拋出窗外,劃出一道銀色弧線。

  阿克看看手銬,看看小雪。完全無法理解的妖怪!

  「妳的腦袋裡,到底裝了些什麼?」阿克慘道。

  「裝你。」小雪快速在阿克的鼻子上吻了一下。





3.5

  樓下的路燈打開了,小小的房間卻還殘存著對下午溫熱的記憶。

  兩人將桌上的蛋糕吃得連渣不剩,因為的確很好吃。

  一條魚在小魚缸裡優遊,病懨懨的,小魚缸擺在和式桌上,兩人就這麼看著病魚吃完了蛋糕。

  「妳怎麼進來的?」阿克看著手機發呆。

  他連續打了七七四十九次,但文姿的手機就是不開,大概完全不想理他了吧。

  「我去敲四樓房客的門,說我是你的女朋友,忘記帶鑰匙了,問他能不能請房東幫我開個門,就這樣囉,房東最後看我可愛,還把鑰匙留給了我。」小雪說,手指輕輕撥弄小魚缸裡的水。

  這女孩,不,這隻妖怪,真是個睜眼說謊的高手。

  「那這條魚是怎麼回事?」阿克問:「牠好像生病了?肚子有點鼓起來?」

  「是生病了,如果繼續擺在水族店裡的大缸子,一定會傳染給其他的小魚。」小雪幽幽地說:「所以我就把牠撈起來啦,想單獨把牠治好再放回缸子裡,我醫魚的成績很好喔,只有真的病得很重的小魚才會死掉。」

  「看不出來妳也有可愛的一面嘛。」阿克隨口說。眼睛看的,還是沒有回應的手機。

  「所以這隻魚就寄放在阿克這裡,如果阿克能醫好牠,就能通過愛的小考驗,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,阿克要加油喔。」小雪正經地說。

  「我又不知道牠得的是什麼病,就算知道我也不曉得怎麼治啊。」阿克說,心想其實這樣也好,要是這個妖怪說的是真的,養死了牠就可以擺脫糾纏,也不賴。

  「這隻魚得了白點病初期,只要定期換水三分之一,再配合每次約二十分鐘的藥浴,就可以慢慢康復了。這隻魚蠻強壯的,如果阿克你給牠愛的話,牠很快就能回去大缸子,跟大家在一起了。」小雪說。

  「是喔。」阿克躺在地板上,閉上眼睛。

  阿克雖然魯鈍,但可不是笨蛋,他懷疑這個女孩今天晚上是否又要用奇怪的理由借住在自己這邊。

  「阿克,你看起來心情很不好。」小雪說:「我認識一個在地下道用塔羅牌算命的女生,她的特色就是只說好聽話,我想你現在一定需要這個。」

  「不了,心情不好時,我只要流流汗就好了。」阿克看著窗外。

  「好色喔。」小雪突然紅了臉。

  「喂,好色個屁,我是指打棒球。」阿克趕緊澄清:「我認識在棒球打擊練習場負責鎖門的朋友,無論多晚我都可以去那邊練習揮棒,流流汗,回來就好睡覺了。」

  「那我們去吧。」小雪笑著。

  「戴著手銬怎麼去?去了也打不成。」阿克瞪著窗外,那妖怪就這麼把鑰匙丟出去了。

  「說到手銬,阿克,你好像不怎麼擔心手銬的事。」小雪問,誰都看得出來阿克煩惱的是另一件事。

  「有什麼好擔心的?大不了我去跟別的房客借榔頭,把它的鎖心捶壞就好了。」阿克喃喃自語,毫不在意。

  「你要捶壞愛的小手銬?」小雪驚訝。

  「不然呢?當一輩子的連體嬰嗎?等到妳要洗澡、要上廁所時就知道慘了。」阿克淡淡地說,他昨天就這麼憋尿憋得很痛苦。

  「不行。」小雪斬釘截鐵:「我不想嚇你,但用暴力打開愛的小手銬會招來厄運,上次有個人用電鋸鋸開手銬,結果隔天他就拉肚子拉到死。死,是真的死翹翹的那個死!」

  「少來了。」阿克卻感到一股寒意,這隻妖怪真是深不可測。

  「打開愛的小手銬只有兩種辦法,一種,是鑰匙,一種,則是愛的通關密語。」小雪說:「現在鑰匙沒了,只好說通關密語才能打開了。」

  「說啊,我等著。」阿克感到很荒謬。

  「要一起說才有效,而且要閉上眼睛。」小雪很認真,舉起手:「說,我們要一起幸福。」

  太???幼稚了吧!阿克愣住。

  「閉上眼睛喔,準備了?一、二、三!」小雪看著阿克。阿克無奈點頭。

  「我們要一起幸福!」小雪與阿克一齊說道。

  喀擦一聲,手銬真的解開。

  阿克訝異地看著小雪,小雪神秘兮兮收好手銬。

  「妳真的是妖怪!」阿克張大嘴巴。

  「走吧!你說過手銬解開了,就一起去打棒球的!」小雪起身,笑嘻嘻的。

  「我什麼時候說過的?」阿克努力回憶。

  「說謊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針。」小雪拉起阿克的手:「上次我有個朋友說了謊,結果早上醒來嘴裡居然含了一大把針,差點沒噎死他。」

  「那針是妳塞的吧。」阿克感到很恐怖。


三局下
3.6

  新莊的棒球打擊練習場。

  晚上快十點了,零零落落的揮擊聲,有的嘹亮清脆,有的瀋悶低盪。

  小雪戴著頭盔的樣子,好像更俏麗了?阿克心想,忍不住想起那鼻尖上的一吻。

  那一吻真是快速絕倫。

  但雖然有如閃電,阿克鼻尖上軟軟的觸感好像還存在著,而或許是因為吻在鼻子上的關係,小雪嘴唇的味道格外忘不了。

  「幹嘛發呆啊,教教我怎麼打啊。」小雪看著一旁發呆的阿克,說:「在想剛剛那一個吻啊?」

  阿克驚醒,這隻妖怪真不是蓋的,連讀心術都會了。

  「妳初學,從最低的時速九十公裏開始吧,要不然就算棒子矇中了球,球萬一打在靠近手的地方,手腕也會痛到快炸掉。」阿克說,指著對面的投球機:「慢慢來,看準了再打,大約每隔五秒就丟一顆給你,也可以參考機器投臂收縮的時間。」

  小雪點點頭,有模有樣的舉起球棒。

  球啵一聲飛來,她卻嚇得立在一旁。

  「放心,妳站得那麼遠,K不到妳的。」阿克站在鐵網後面挖鼻孔,心想:原來這隻妖怪也有害怕的東西啊?

  啵,球又筆直飛來,但小雪慢了兩拍才揮出棒子。

  「球都落地了還揮個屁,看準了再揮啊。」阿克彈出鼻屎,正中小雪的頭盔。

  小雪氣呼呼地回頭瞪著阿克,一轉回頭,第三顆球又呼嘯而來。

  不用說,又沒打中。

  就這樣,二十顆球都投完了,小雪一顆球的邊都沒沾到。

  「可惡!」小雪氣呼呼看著阿克。

  「是,我是看不下去了。」阿克笑道,只要一聞到棒球的味道,他就覺得相當自在。

  阿克走到時速一百四十公裏的投球機前,拿起球棒,叫小雪躲在身後的鐵網。

  「仔細看好了,揮棒沒有所謂真正的打擊姿勢,只要能擊出球,就是好姿勢,自己舒服就行了,王貞治的金雞獨立、漫畫裡的螃蟹橫行、小笠原道大的武士刀斬擊、鈴木一朗的鐘擺式打法,都行。」阿克說,投下代幣。

  舉起棒子,晃晃脖子。

  球噴來,簡潔有力的破空聲,快得連站在鐵網後面的小雪,都感覺到一股颯然球威。

  阿克直率一揮,球棒與球兒差了一個指頭的距離錯身而過,小雪大嘆可惜。

  「然後啊,肩膀要放輕鬆,力氣才放得開。」阿克吐了一口氣,朝第二顆球揮去,姿勢很大,揮棒的力道自然很猛,卻與球兒再度擦身而過。

  但阿克揮棒所刮起的風,卻讓小雪打了個冷顫。

  心想,阿克的力氣好大。萬一揍起女人,一定超可怕。

  「下巴縮進去,集中力會加強,兩隻腳打開一點,星爺在少林足球裡說得對,一句話,腰馬合一。」阿克身體下瀋,朝第三顆球揮去,球與棒子擦撞出命運火花的時刻再度落空。

  「如果不要揮那麼大力,說不定就打中了呢。」小雪在後面說道。

  「或許吧,但那樣的揮棒一點魄力都沒有,所以連帶,沒有意義。」阿克又猛力揮棒,仍舊沒有擊中。

  「沒有意義?」小雪不懂。

  「是啊,用沒有賭上什麼東西的雙手抓緊棒子,力氣絕對不夠,力氣不夠就只能敲出安打,但安打這種東西啊......呵呵,就算敲出一百隻安打也湊不出全壘打啊。」阿克用力一揮,又落空。

  這次跟球的位置差得老遠。

  「安打不夠好嗎?」小雪問。

  「不夠,那樣的距離還不夠讓所有的人將脖子擡起來,彎到不能再彎,就只能看著球飛啊飛啊飛啊,直到飛出整個球場外。」阿克越說越興奮:「全壘打才是真正的無敵,所向披靡。妳知道邦茲在打破全壘打記錄時,有多少人在球場外的湖邊劃著小船、戴著手套,等著撈捕飆出球場的全壘打麼!」

  阿克這一說,還是沒有忘記掄起全身力氣揮棒。只是又吃下了一個K。

  小雪感到很訝異,她以為阿克常常到打擊場練習揮棒,一定是個很強悍的打擊手,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分鐘裡阿克什麼球都沒真正揮到,只削中了好幾顆向後衝得老高的擦棒球。

  「別著急,慢慢來。」小雪怕阿克難堪,反而安慰起阿克。

  「我知道啊,我平常就是這個樣子,很厲害吧!才一輪就削到了擦棒,看來今天狀況不錯,熱身完畢!」阿克卻一臉得意,又投下了四個代幣。

  此時,阿克與小雪的身後開始圍起一堆人。

  那些都是剛剛在練習打擊的男人,有老有少,全都目不轉睛。

  「阿克的秀要開始了。」阿克在打擊場任職的朋友笑笑。

  第一球衝出,那速度帶起的俐落,讓小雪不由自主叫了出來。

  阿克低喝一聲,卻沒有擊中。

  但阿克的身體幾乎轉了一圈,好像力氣過剩似的。

  「這小子如果再早一點來球場,圍觀的人肯定更多了。」一個胖子在後面說道:「這傢夥可怪了,他揮棒動作超大超笨超畸形的,好像要把球整個打碎,可是偏偏打擊率超低,那球可是職業級的一百四十公裏啊,要是不小心敲中了棒子下緣,整個手腕都麻了。」

  「我就因為這樣,手筋受傷,做了兩星期的電療。」一個瘦子同意。

  這幾個陌生人因為阿克交談了起來。

  其實時速一百四十公裏的球,只要常常來練習打擊的人,最後都會有三成以上的命中率,甚至更高。要打得好很不容易,要沾著球打卻不難。

  像阿克這樣老是碰不到球,卻還是豁盡全力將自己轉成陀螺的傢夥,卻是絕無僅有。

  「可不是,不過我都很期待他揮出超級全壘打的樣子,這小子只要一擊中球心,幾乎就會命中球場網子上空的大銅鑼。」另一個男子嚼著口香糖:「不過有時候他得打上好幾輪才會敲中,力氣好像用不完似的。」

  「白癡。」一個穿著洋基隊運動夾克的大學生說。

  「低能。」站在大學生旁邊的高大男子附和。

  但他們全都目不轉睛。

  小雪與眾人就這麼看著,看著阿克揮了一輪又一輪,一球又一球地落空。

  但阿克絲毫不氣餒,大汗淋漓後笑嘻嘻地脫掉上衣,赤裸著揮棒,汗水依稀甩到小雪的臉上。

  「好感人。」小雪若有所思,摸著臉上溫燙的汗水。

  也許,人生也該這麼面對吧。

  不管來的是好球,是壞球,手都一定要抓緊棒子,用無畏的勇氣與球對決。

  揮空幾次,都沒關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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